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，更何况时刻受到各方密切关注的荀珃，但凡院子里有个芝麻绿豆大点儿不起眼儿的小事儿，不出一盏茶的功夫，准保各处都能得到确切消息。
当然，辛羽大笔一挥，撤掉了荀珃汤药里常加的迷药之事儿，也不无意外的送到了各处。
因事外出，楚王妃一得了信儿，就立即马不停蹄的差人回来，去荀珃的院子里探望了好几拨，送这送那的，要多热闹就有多热闹。
“爷，时辰到了，咱们走吧。”
放在往日，楚渊比秦征还要准时，此时恐怕早已起身往外走了。
然而今日，楚渊仿若未闻，坐在床边，一动未动。
秦征不明所以，又试探着叫了一声，“爷，时辰差不多了，我送您去荀小公子那里吧。”
只见楚渊仍旧纹丝未动，端端正正的坐在床边，微微低着头，摩挲着指尖，沉静的如一潭死水。
此时此刻，谁也不知楚渊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。
也许过了许久，也许不过须臾，楚渊忽而抬头，似是做出了某些艰难的决定，迅速的张了口。而当某些音节即将脱口而出之际，他又立即闭了嘴。磨蹭了一会儿，似是做出了最后的妥协，终是没什么气力的淡淡地开口道：“今日，便不去了。”
明明只是平淡无奇的一句陈述，可是落到匆匆行至门外的荀珃的耳中，却好似一声灼人的叹息狠狠地敲在了她的心尖儿上，令她忍不住跟着心颤。
她静静地呆立在门边，定定的看着楚渊抬手状若无意的抚过罩在眼上的轻薄白纱。刹那间，荀珃读出了楚渊不曾诉诸于口之言：今后，这副模样的他，再也不会出现在荀珃的面前了。
一切本不该如此的。
可以说在这世上，再也没有人比荀珃更明白楚渊了，他是何其骄傲的一个人，曾经的他即便深陷泥藻，遭逢厄运，却也不曾有过半点儿迟疑退缩，更不曾低过头，认过输。
而此刻，不过是与自己见上一面，楚渊却迟疑了，退缩了。
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？
荀珃不知该怪曾经的自己执笔无情，造就了楚渊不幸的一生；还是该怪现在的自己自以为是，保住了他的双腿却害他失去了双眼；亦或是该怪某系统的不负责任，成事不足败事有余。
造成如今的局面，究竟该怪谁呢？
秦征有些看不明白如今的楚渊。
在荀珃服药昏睡期间，因幽冥谷之行，楚渊身体大受损伤，明明自己身体有恙，已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，却还是不肯听人劝，固执的要每时每刻都守在荀珃的身边，往往一待就是好几个时辰。
寸步不离守在一边的凌悦，尚有无聊到打瞌睡的时候。而楚渊好似永不知疲倦，守在荀珃的身边，就跟打了鸡血似的，时时刻刻都能保持着精神饱满。
有时楚渊会牵着荀珃的手，修长的指尖在她手臂上轻揉慢捻，为她疏松筋骨；有时他会附在荀珃的耳边，轻声细语，说些有的没的；有时他会摸索着亲手剥开一块荀珃最爱的牛乳糖，小心翼翼地喂到荀珃的嘴里；有时他什么都不做，就抱着通体雪白的小雪球，守在荀珃的床边，静静地坐上半日……
楚渊明明比谁都要关心荀珃，比谁都希望荀珃快点好起来。可是为什么呢？现在荀珃大好了，不再需要继续依赖药物昏睡了，楚渊却不肯去见她了呢？
“爷，虽然我不太聪明，大家也觉得我笨头笨脑的，可是我能看得出来，您是真心实意的关心荀小公子的，要不然也不会……”秦征自觉失言，顿了顿，复又想到凌悦在他面前欲言又止的模样，就又有了勇气，坚定道：“爷，荀小公子能为您豁出性命来，也是真的把您当做家人，当做敬重的亲大哥来看待的。荀小公子劫后余生，他现在最想见到的人，绝非旁的随便什么人，而一定是他昏睡前还一直心心念念记挂着的您。”
秦征怕楚渊不信，又重复道：“我秦征敢以项尚人头打保票，以荀小公子对您的依赖程度，他现在最想见的人非您不可。”
非我不可吗？
这般想想，心都是暖的。
如此，足矣。
楚渊未置一词，缓缓地站起身来。尚未迈开步子，秦征适时上前欲搀扶，楚渊拂开了秦征搭在他手臂上的那只手，第一次拒绝了他的搀扶。
“爷……”
“我想自己走走。”
固执如楚渊，他所做的任何决定，基本没人能够改变得了。
秦征不敢再上前，只得不远不近的跟在楚渊的身边，时刻准备着出手相助，默默地帮楚渊扫清可能存在的一切障碍、危险。
说他坚毅不服输也好，说他自尊心作怪也罢，楚渊就是忽然打定了主意，他想要真正意义上的自己一个人，不需旁人从旁协助的，走上这一遭。
“不许跟过来，不许妄图先一步清理掉一切障碍，更不许出言提醒。”命令式的肯定句，不容质疑，不容反驳，必须无条件服从，并且坚决执行到底。
秦征果然立于原地，既不敢随便移动半步，更不敢发出一星半点儿的声音，只能努力的瞪着一双不算太大的大眼睛，眼睁睁的看着楚渊独自一人在自己面前摸索前行。
眼睁睁的看着楚渊迈出每一步，一颗心悬到嗓子眼儿的不只秦征一人，还有掩唇立于门外的荀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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